昨天又收到劉校長寄來的賀年水果了。他離開我們學校已經十四年,在校時和我只是一般往來;但自從早兩年我因業務關係與他多次踫面後,他就每逢歲末都會寄水果到我家。看得出他是個念舊情的人,這也讓我想起另外兩個人。
第一個是我堂哥。約四十年前,我堂哥靠我父親幫忙,帶著兒子從中國大陸申請到澳門工作;後來他兒女都在台灣唸書,他就一家六口舉家遷居台灣。遷台後這十八年來,他和我堂嫂每個週末都會打電話給我父親問安;其關切之殷勤,令我也自嘆弗如。(坦白說,這對我是有點壓力的,因為一旦哪個週末忘記打電話給老爸,就會感覺被比下去似的。)
第二個人是我爸店裡以前的夥計,名叫阿明。五六十年前,時局動盪,大批移民從廣東湧入港澳謀生,阿明是其中之一。他在我爸店裡工作至少有七八年之久,然後自立創業。1984年,我母親病逝,這時阿明已自行創業超過十年了。但他到我母親靈前拜祭那天卻是用跪拜的,口中還多次喊著他對我母親的尊稱。那時我還年輕,不明白為何主僕之情可以如此之厚。現在回想,應該和那個時代有關吧。
五○、六○年代,港澳地區生活艱難,親友間的互相照應既是一種生存條件,也是社會規範。得到聘用的勞工,許多亦覺得是雇主的關照,讓自己有口飯吃。而且,無論是戲曲或電影,不少是以患難相扶,好心有好報為題材。這雖然教化意味有點過濃,對那時代的人心卻也發揮著一定的影響。像我即使不是個戲迷,但仍清晰記得粵劇裡常有一句對白:「受人恩惠千年記,得人花戴萬年香。」我想阿明也是深受這種文化薰陶吧。
時至今日,生活與經濟環境已和五○、六○年代的大大不同,不僅勞資之間難有過去那般深厚的情誼,即使親友之間也不見得容易互相照應。不易照應的原因,一來是因為彼此生活的距離拉遠了,二來是因為經濟結構已難讓沒有一技之長的人找到工作。例如,我有一位堂姐,她至今仍常懷念我的母親。而懷念的一個理由,是我母親曾介紹她一個工作:剝蒜皮,讓雜貨商將剝了皮的蒜賣到各食肆去。這雖然收入不豐,但因為食肆多,所以薪酬尚足糊口。換作今日,大概很難找到這種低技能的工作。
當然,今天的社會仍處處可見人情味,但味道已難像從前那麼濃了。劉校長送來的茂谷柑(honey murcott),也因此咬起來份外甘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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